听港乐的人都知道众多粤语歌词的美与清奇,粤语有它独特的造字遣词,读起来总是跟国语大有不同。除却政治,我常常试图在它们中探寻些什么,比如新世纪的港女精神。

Fiona:“抬头看星空发梦/仍然自信”

2004年,幸运的薛凯琪出道后的首张专辑《’F’ Debut》中一支《奇洛李维斯回信》唱到街知巷闻。Wyman的词填得浅显直白,却又难得的清爽生动。歌词讲的是一个女生十年如一日地给偶像奇洛李维斯写信,始终怀藏着一颗炽烈的心等待他回信。后来偶像真的回信了,信中说自己年少时也是个爱造梦的人,所以决意给她亲笔答复。

这分明就是一个少女粉丝臆造的梦境,以前听总是被满满的少女情怀包围,也爱笑话词中女主的痴傻。后来重听,竟听出痴痴的信仰里透着隐晦的悲壮。“继续被动来做普通的大众/顽强地进攻/争取你认同”,像最普通的街井市民一样被动,也誓要奋力进取;“人人都怕倦怕难怕扑空/全球得我未死心/没有放松”,大概孤军奋战也是一种英勇的浪漫。终于悟到歌词里追星之余一个新的境界,是包括歌者在内的小人物对世界从未觉乏味的自信顽抗,     “专心得金刚铁石也动容”,这般鸡汤似的深情轻而易举打动听众。

2006年,《给十年后的我》出世,Wyman似在拷问fi:“这十年来做过的事/能令你无悔骄傲吗/那时候你所相信的事/没有被动摇吧”。十年光阴很快过,fi的歌仍延续少女风格,也开始在歌里承载自己的成长,用《那一个我》回顾了十年来的自己。乘风破浪,去学懂“珍惜鞭挞我的一个个”,是为了留低更加可爱的“那一个我”。这里的可爱,指的是“值得被爱”。此时的薛凯琪,明白自己早已不再是旧时可以随性扮可爱的小姑娘。她在慢慢转型的同时,依然热忱于把自信撒播。

时光倒流回2005,那年基努李维斯(即奇洛李维斯,薛凯琪的偶像)赴港宣传大片《地狱神探》,香港电视台亲自安排薛凯琪对其进行探访,以圆回信之梦。

何妨信有日梦想成真,奇妙照进现实。

那么,Dear Fiona,希望你终有日可以寻到那个Better me。

“真实再灰/都可以空想/我未老”。

Miriam:“我没有温柔/唯独有这点英勇”

杨千嬅,水瓶座,面有梨涡两枚,不够漂亮也不算气质出挑,惊艳不过阿菲,酷不过Hocc,唱功不及Joey,又扮不了fi般少女。但她唱歌时,总能用自己对词的理解去演绎,赋予它们新的血液,“人歌合一”。我喜欢她歌里的柔与韧,唱Live时旁若无人的专注,喜欢她用尽气力地唱出那些撕心裂肺的词。

最喜欢《勇》的版本是在YY concert上,同歪闷冰释前嫌后,千嬅挺着大肚在台上笑意粲然。曾坦言“嫁出去是一个梦”的她收获幸福之后再度唱起这首,一如既往的嬅式大无畏,少了一部分少女的莽撞,多了几分风雨过后的泰然,以及难掩的甜蜜。虽则怀念那名年轻气盛的烈女,但自然还是更愿意看到她坠入幸福。“如何险要悬崖绝岭/为你亦当是平地”,Fa饰演过不少横冲直撞为爱赴险的角色,对待感情她自己也是这样的态度。“如穷追一个梦/谁人如何激进/亦不及我为你那么勇”,在fa的世界里爱情至上,常常把旁人难以理解的努力掷入红尘,纯粹只为爱的人。“我也希望被怜爱/但自愿扮作英雄去保护你”,其实她性子里也是与生俱来的柔软,也有丢盔卸甲的时刻,可对方是自己花光心思去喜欢的人,脆弱只能藏得严严实实,心甘情愿为对方披荆棘、扮英雄。“我没有温柔/唯独有这点英勇”,没有支援,温柔也渐渐折损,自己真的变成一个硬气而决绝的女子了。没有少时立下宏愿“我会成为你最牵挂的一个女子”般自信,却也不再卑微地苦苦哀求天地“放过这双恋人”。

曾顶着“小郑秀文”光环的Miriam已经出道二十年了,终于也造出属于自己的形象。唱歌的她,拍戏的她,都代表着独特的嬅式风格。世间纵有千姿,嬅女只此一个。

其实呢,无论你是方丽娟,余春娇,杨鸳鸯,或者是少女,飞女,烈女都好,你都是我们最心爱的那朵玫瑰,一直也会。

“你现在大个需要做大戏/但是我永远爱你”。

Kay:“人生艳如花卉/但限时美丽”

“草根天后”谢安琪的歌一直属“异数”,当主流乐坛都在哼情歌的时候,她唱缅怀拆迁街区的《喜帖街》,唱坚守人格独立的《独家村》,唱抗拒麻木幸福的《你们的幸福》。 早期的《我爱茶餐厅》《丧婆》《港女的幸福星期日》都充斥着浓烈的香港市井味;处女碟《Kay One》中没有一首是讲男女情爱的,大多以歌载道,批判社会现实,甚至其中一首《跟我走》直白写到“尽管歌曲不炽热/太少讲关于恋爱的心声”“或许专辑不叫座/纵使坊间听不到喝彩声”。唱歌之初便给自己一个这样的定位,稀奇也不容易。

谈回《年度之歌》,歌词讲的是hit歌的命运,暗喻代表全港老城情怀的《喜帖街》带来的荣耀仅仅是一时的风光,“年度之歌”如何火热都有赏味期限,“美好事情没永久”。“曾经在乎一切/被突然摧毁/刹那比沙更细”,名利,掌声,鲜花,拥趸,这些“百载未逢的美丽”得到过又猝逝,始料未及的更迭终是让歌者明白一切皆可放低。“很高兴因你灿烂过/高峰过总会有下坡”,“我”学会感激,也学着放低这份昂贵而沉重的光芒接着从容前行。

这种看开,是难能可贵的。Kay从一个晚出道的草根歌手直至因《喜帖街》攀上事业巅峰,风光之后唱《年度之歌》重新审视自己,也意识到应该把更多东西带给大众。于是邀阿P写了《我可以被这个世界淘汰,但不可以被世界击败》,Kay首度尝试泼辣大胆又清新梦幻的MLA曲风,亦再度坦诚剖析自我,“像我这样的一个老派/孤独是难免/我理解”。不谈政治孰是孰非,即使她明白人生限时美丽,依然愿意追求更多不一样的事情,大胆呐喊明确的政治态度,“骑着世上最终一只白马”。

如今站在主流舞台的她渐渐懂得“妥协”,也依然守着一些无价的东西,追随她挚爱的Beyond,为特别的情怀发声。就如踏入乐坛之初那首写自己的歌《悟入歧途》,“去找歧途/从未怕闯祸”,一路走下去。

“我最喜爱的歌/未曾热播/也没奖座/得你明白最多”。

爱听港乐,常在港乐中听到歌者和词曲人的自我认知。有时翻出她们的歌,看她们在怨怼中成长,在晦暗里觉醒。然自救并非一件容易的事,千嬅在某次唱完《再见二丁目》后哽咽道:要明白“原来过得很快乐”,不容易的。

可一旦推翻过去以为理所应当的想法,冲破错误的认知枷锁,你终会如同挣脱镣铐般自由,为下一个“新的我”奔跑。

“如果曾经留心的听过这首歌/还可否请你记住我”。歌的价值或流逝于时间,或有日终见天光。其实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情有秘笈,若自信、英勇,往往便会俘获这份可贵的“懂得”。然后脱缰,然后拾回自我。